過去幾年,境外礦產勘查成敗的經驗和教訓,是一筆寶貴財富。對其進行總結,對引導國內勘查理念的轉型,對境外勘查的再次崛起,是一件有意義的工作。
近幾年,境外勘查的失利,遠遠多于成功。失利的原因,可以歸于以下三種情況。一是找不到礦。好異常,好設想,打下去就是不見礦,這是可以理解的技術風險。二是評價礦床的指標使用不當。以國內幾十年不變,放之四海皆用的一般工業指標開展勘查。找到的資源量不經濟,不可開發,成為境外礦產勘查的最常見的敗局。三是找到了經濟礦床,其礦產品生產成本、礦山資本投入指標,也很有競爭力。但因環保、社區、法律、政治因素,或不可開發,或權益丟失。
現在,很有必要矯正一下習以為常的勘查成敗觀。傳統的理解,按國內規范的礦床工業指標的一般要求,圈出了礦體,就算勘查成功。找到的礦床規模越大,成績也越大。多年來,我們就是這樣,以斤兩數定成績。那么,還有沒有其他更重要的內涵,值得我們去關注呢?改革開放初期,必和必拓來中國投資勘查,目標是尋找世界級的鉛鋅礦床。對于中方所問,找到多少萬噸鉛鋅算是世界級,外方竟然搞不懂,也不理解我們的“礦床規模”的含義。他們給出的解釋為:一是礦要足夠大,能夠形成大的礦山產能,在世界上有知名度;二是生產成本,在國際市場上,要有足夠的競爭力,在幾十年礦山壽命期內,能抵御各類風險的沖擊;三是礦山建設,單位產能的資本投入,要有比較優勢。
境外礦產勘查成功,表現在以下四方面。首先,用你的找礦設想和探礦權,打動了勘查投資者。籌集到了風險勘查資金。其次,探獲了CRISCO體系承認的資源量/儲量。從而獲得了在境內外進一步籌融資,商業并購的通行證。第三,通過出售轉讓勘查成果的權益,使礦產勘查投資者及時獲得回報,而不是在最終礦山投產之后。第四,探獲了生產成本、資本投入指標合格的礦床。
境外礦產勘查失利根本性原因
到境外勘查,造成失利最主要原因,筆者認為有兩條。
第一, 把境外礦產勘查當成做項目,脫離礦產勘查經營的投資決策,習慣于按國內做項目的程序運作。到境外開展勘查,不是做項目,而是開展礦產勘查的國際化經營,一定要有商業經營的理念。要遠視礦產開發,融入勘查資本市場和商圈,研究經營風險,預設勘查贏利的途徑。經營境外礦產勘查,除找礦潛力是境外礦產勘查投資決策的首要條件外,還要考慮其他的決策條件。一個常見的誤區就是,找礦潛力占的權重過大,對其他因素考慮不夠,甚至未予考慮。
第二,評價礦床的視角發生偏差,是一個普遍性的問題。境外勘查,普遍以國內的礦床工業指標一般要求圈定礦床。例如,在剛果銅帶以外200公里,找到了銅品位0.90%,埋深350米的硫化礦,這個礦,放到國內長江中下游銅礦帶上,肯定是個好礦。但在該銅帶上,各礦業公司采用的地下開采的邊界品位,一般為銅1%,實際開采品位多在2%以上。找到這個沒有基礎設施,地下開采的銅礦,是否算勘查成功,就要打問號了。問題出在對礦床工業指標一般要求的過度使用。只重視礦床的大中小,忽視概略性經濟研究,對評價礦床采用什么邊界品位,缺乏具體國家、具體環境的論證。很多境外勘查項目發現的礦床,生產成本、資本投入的指標都不及格,為追求更大的資源量和礦床規模,在潛在經濟價值概念的誤導下,卻在持續無效地投入。
境外礦產勘查應注意的問題
筆者認為還有以下幾個問題值得關注。
一是對大宗礦產的風險勘查,帶有一廂情愿的盲目性。對大宗礦產品的巨大需求,引發了到境外開展鐵礦石、鉀鹽等的勘查熱潮。這些低值的大宗礦產品,必須要有鐵路、港口等基礎設施的物流條件支撐,才能得以開發。境外許多大宗礦產的礦床是早已發現了的,資源并不緊缺。如加拿大瑪麗河鐵礦,該礦發現于1932年,鐵品位66%,露采。鉆孔控制250米深,資源儲量8.68億噸,區內遠景大于60億噸。該礦一直未能開發,前兩年因鐵礦價格飆升,這個沉睡了80年鐵礦,才進入了投資者的視野。類似的巨型富鐵礦很多,只要有市場需求,開展勘探,即可投入開發。現在,全球風險勘查投資,幾乎沒有大宗礦產的份額。
二是對原住民、非政府組織、政府作用的誤判,是境外勘查失利的又一原因。取得原住民社區對礦產勘查的支持,是境外礦產勘查中的一個大難題。很多情況下,原住民不是用錢就可以搞定的。境外礦產勘查,按國內的思路和行為方式,常常低估,甚至忽視協會、工會和非政府組織的作用,卻過分重視政府的作用。在發達國家,政府的推動作用,十分有限。發展中國家政府,由于其不穩定性和貪腐低效,對境外礦產勘查,支持和傷害都有,是把鋒利的雙刃劍。
三是境外礦產勘查投資,有時會遇到一些資源潛力大,品位高,價格便宜的好項目。由于我們不會利用當地中介,對打引號的“好項目”背后的故事不知情,進入以后才發現,氣候、社區、環保、資料、法律糾紛等諸多問題。概略性研究的結果是,生產成本、資本投入都不及格。“好項目”的故事,再也不能繼續演繹下去了,以失敗告終。
四是境外礦產勘查與開發脫節現象比較普遍。沒有評估開發條件,就大力推進勘查,一味追求找大礦。資源量巨大,卻無法形成產能。不達產,虧損態,處境尷尬,進退維谷。過去國內勘查與開發的銜接,是通過地礦系統與各工業部門的協同配合來完成的,隨著工業部門的撤銷,若還是財政出資勘查,就會形成地勘部門單打獨斗的局面。在境外勘查,這種脫節現象就更加凸顯。
五是被過多的探礦權拖累。從國內的思維方式出發,把探礦權數量多少,總面積大小,看成為資產、實力和業績的重要標志。因為維護探礦權要花很大代價,應把有限的勘查資金,投入到最有找礦潛力的礦權區。探礦權過多,所占礦權與公司資金技術和管理實力不匹配,只能說明這家勘探公司缺乏旗艦項目,經營水平不高。過多的探礦權,勢必成為經營礦產勘查的拖累。
六是,實施境外礦產勘查時,習慣按國內的方式運作。集投資商、運營商、承包商于一身。一切自己干,不適應勘查的專業化分工。實踐證明,這不是一個適合境外勘查經營好的選擇。勘探公司高管的精力要集中在找礦上。小而全的運作模式,犧牲了效率,分散了技術和管理團隊的精力,影響了找礦的突破和勘查經營活動。
境外礦產勘查該如何避開誤區,提高成功率
上世紀90年代,在中國投資的國外勘查公司,最多時達百多家,現在只剩下了屈指可數的幾家。除了全球勘查市場起伏,國內勘查投資條件變化等因素外,另外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,就是這些國外公司,不了解中國礦產勘查市場,只知國際慣例,不了解中國勘查的商業文化和運作規則,患了水土不服之疾,鎩羽而歸。同理,把國內勘查運作思維方式,運作模式,商業文化理念搬到境外,是重蹈國外勘查公司來中國投資失敗覆轍的重要原因。
由于在盡職調查上,沒有依靠專業的中介和技術服務。舍不得投入資金和時間,造成盡職調查的缺項,概念化,不夠專業,做表面文章,在千變萬化的國外環境中,缺乏應對措施和預案,是導致勘查投資失利的重要原因。
礦業低迷期,是否要堅持境外礦產勘查的投資
2016年的礦業市場,已出現回暖的跡象。具有礦業晴雨表作用的標準普爾全球礦業指數,結束了5年來連續陰跌的走勢,開始向上。勘查市場也出現了一些積極的動向,勘查公司股價上揚,勘查融資有所松動,勘查公司并購有所增加。勘查市場相對于礦產品市場,有一個約一年的慣性滯后,2016年,全球的礦產勘查投入,還將繼續下滑,到2017年,才有可能回升。國內礦產勘查市場,由于地勘業改革的滯后,礦產資源法律法規的補丁化、碎片化,財政資金的逐步退出,社會資金投資意愿低下,勘查產能過剩,勘查產品積壓。國內勘查市場的回暖,將比境外延遲一段時間。
礦產勘查回暖,再次崛起的機遇在境外。中國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,各行各業,都把目光瞄向了世界市場。地勘業也不應例外,不僅要立足于國內,而且應當面向全球的礦產勘查市場。中國除了部分小礦種和煤礦以外,礦產資源稟賦存在缺陷,缺乏市場的競爭力。由于國內勘查區居民的環境意識提升,礦業對稅收就業、GDP數據的拉動,對地方政府的吸引力減少,環保安全的擔憂卻在加大,使國內勘查投資環境日趨收緊。我國有全球最大的找礦勘查隊伍,有限的找礦的區域,已容納不下2340家地勘資質單位,勘查產能嚴重過剩。值此礦產勘查業的低潮期,礦產勘查應向何處去?面對新的礦業周期,礦產勘查業路在何方?那就是,我國的礦產勘查業,必須堅持境外礦產勘查的方向,融入全球的礦產勘查市場。
值此勘查市場轉折期,來談境外礦產勘查開發,想從一個失之交臂的案例談起。蒙古國的奧尤陶勒蓋銅礦,距中蒙邊界80公里,探明銅儲量3119萬噸,現已形成年產50萬噸銅的生產能力。2002年10月,那是一個礦業的寒冬,沒有一家中國公司愿意出手,對這個信息,得到的答復是:“眼下我們就過不去,請您不要再和我們談境外發展戰略了。”三年以后,礦業復蘇,全球礦業高潮到來時,中國公司又蜂擁而去,但為時已晚,加上處置失當,失去了機會。礦產勘查開發投資的機遇,往往在礦業的低潮期。在礦業瘋狂期,才去境外勘查追高,其結果大多不妙。現在,境外有很多質高價低的勘查項目,在等著我們。應抓住礦業咋暖還寒的機遇期,發揚屢敗屢戰的精神,堅持境外礦產勘查。
礦床學教科書,開宗明義就指出:“礦床是地質作用形成,符合當前經濟技術條件和社會條件,可被利用的有用礦物堆積體。”全球頂級的礦業大學,科羅拉多礦業學院,有句名言刻在學校的墻上:“能賺錢的石頭才是礦。”CRISCO國際儲量標準,明確地指出,不僅要滿足開發的技術要求,而且要求經濟可行,并得到社區環保法律認可,都能通過,才能算是儲量,才是賺錢的石頭,才能算是礦。也就是說,不能賺錢的所謂的“礦”,就只是石頭。境外礦產勘查失利的一個重要原因,就是淡忘了何為礦。國內的礦產勘查,也大量存在同類問題。
反思境外礦產勘查,反思什么呢?就是要回歸找礦者的初心,一句話,去找賺錢的石頭。